柴莹一路疾行,时不时回头张望,生怕一枝花众手下跟踪自己。待行了几道街,心想:“一枝花的手下寻我不见,料想我会回到客栈,定会先行在那里守株待兔。”言念及此,不敢再回客栈,但不知郭威下落,一时彷徨无策,在街上跌跌撞撞而行。
不觉间竟已走至皇都南门,只见城门大开,并无一个守将,心中暗自诧异,急忙出了城门,暗想:“小雀儿今日受了奇耻大辱,定要先换洗衣裳才是。”她知道郭威向来极爱面子,今日受此大辱,只怕被人察觉,断无脸回客栈,这城门定是他打开的。想到此处,当下放足前行,约行了五里之地,四下里一片静寂,偶听见狼声嗥叫,心中骇然,便想转身回城。忽听得水流之声,心想:“此处莫非有河?”又想郭威衣裳脏污,必会寻一条河清洗身子,当下又快走几步。
此时虽月黑风高,但朗朗夜空之中,星光闪烁,她行了片刻,只见眼前隐隐有光,料想前方定是河水,当下纵身叫道:“小雀儿,小雀儿!”
耳听得自己回音四响,并未听见郭威答话,又喊了几声。忽然间只听见“哇”的一声,一只青蛙从脚边跃过,登时“啊”得大叫一声。正自惊魂未定之时,忽见一道人影跃到自己跟前,叫道:“怎么啦?”
柴莹听声音正是郭威,这时见他已至身侧,欢喜道:“啊,你在这里,我总算寻着你啦!”这人正是郭威,他自被人下了泻药,当着群盗及柴莹、凌雪等人的面,做了一件令自己终身悔恨,无地自容,恨不得立时一头撞死的事情,早已万念俱灰,心灰意冷。他不敢回客栈换洗衣裳,只怕被店小二及店中所住的其他武林同道撞见,那时自己再丢人不过,这才直奔城南,将守卫打倒,出了城来,在城外河中将衣服脱去,好生清洗一番,又将随身所带的衣物换洗。自经此事,心下郁郁不乐,终觉自己名声扫地,日后定会被武林同道暗中嘲笑。耳听得柴莹呼喊自己的声音,更觉得没脸见她,是以装作自己没在此间。待听见柴莹惊呼,只道她遇到危险,这才现身。这时见柴莹安然无恙,又知道一枝花果然信守承诺,将她放了,心下稍安,但想起自己之事,不禁身子一顿,又转了过去,冷道:“你寻我干么?我……我……”
柴莹知道他恐怕自己嘲笑他,看他不起,柔声慰藉道:“小雀儿,你别难过了,都是他们故意害你的!”待见郭威不语,又柔声道:“小雀儿,你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,素来性子豪迈,该当不拘小节才是,你瞧太史公受过宫刑之辱,不也是忍辱偷生,写下《史记》巨作,给后人读么?”郭威听她言语真诚,但不知“太史公”是何人,问道:“谁是太史公了?”柴莹道:“你忘了么?十几年前,你曾说你最佩服郭解其人,郭解便是太史公笔下之人啊!”郭威低声道:“十几年前的事情,你都记得么?”
柴莹道:“当然记得啊,那时咱们两个是好朋友,天天在一块玩儿,是不是?”郭威点了点头,但想起今夜之事,倒不如像太史公司马迁一样,也免得受人耻笑。柴莹又道:“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么?那人叫韩信,他从前受人欺辱,被逼从一个屠夫胯下钻过。倘若他一时英雄气短,横剑自刎,那不过也是个自了了的短气汉子罢了!”
郭威身子不转,问道:“你也知道韩信么?”其实郭威幼时和郭韬曾被屠啸天设下奸计,困在山腰洞内,郭韬便曾给他讲过韩信的故事,并教他下象棋。这时柴莹一经柴莹提起,顿觉精神一震,暗道:“是啊,韩信堂堂八尺男儿,却从人胯下钻过,实在是平生大辱,但是千百年来他的故事流传下来,却无一个人嘲笑他的,男儿汉大丈夫,该当做韩信一样的人,待他功成之时,必然受人敬仰。”
柴莹道:“当然知道啦!你也听说过韩信的名头,是么?”郭威点了点头。柴莹见他虽是点头,但仍是不回过头来瞧自己一眼,蓦地里想起言者淳淳,听者藐藐这句话来,知道郭威心下仍是放不开,柔声道:“这世间之事原就如此,总是令人无奈,但覆水难收,你何必如此介怀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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