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已近傍晚,仍是闷热非常。
一个劲装结束、面色沧桑的魁梧男人面无表情,警惕地沿着山脚小路开始上山。
他背上插着七支黑铁短枪,手里握一杆乌油点钢断魂枪,正是此前在城郊客栈与会的江湖第一镖头、“七杀夺魂枪”唐进。
自从江南群侠在客栈一聚之后,唐进便隐隐觉得钟正棠有统领群雄之心,心有不安。不过钟正棠言语谦逊,也自称绝无野心,着实态度诚恳。
退一万步来说,即便他真的暂掌发号施令之权,唐进也未必会反对,十几年走镖的经验让他深信,没有领袖的一群人便是一盘散沙。
他的身后跟着两名镖师,一人姓赵,一人姓孙。不敢说绝对的心腹,但他们和自己一起走南闯北十几年,互相的底细还是清楚。
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盘山而上,松柏参天,太阳已经极低,只能照到山脉一边,山头两侧明暗两隔。
唐进三人在阳光射到的一边,落日余威之下,三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。
唐进向来警惕,行走不久,习惯性地抬头四处张望,然而这次他的目光并没有随即习惯性地收回,因为他看到山头上站立着一个黑影。
这个黑影站得很直,在夕阳中模糊难辨,无数松柏的荫蔽之下,粗略一看,着实分不清他是人还是一棵柏树。
唐进横枪站住,后边的两个镖师一愣,也看到了山头上的黑影。
“唐总镖头?”身后的赵镖师问了唐进一声,等唐总镖头说话。
唐进不言,只是驻足观看,赵镖师和孙镖师知道唐进眼力非一般人可及,亏得这一双千里眼,押镖时的许多危险由唐进远远地化解于无形之中。
“断情书生。”看了良久之后,唐进突然说道。
“断情剑,莫非他也收到了钟掌门的消息吗?”孙镖师问道。
“这倒难说,不过他若是也收到了钟老道的消息,总归出发前要和我们说一声。这般装神弄鬼,是何道理?”赵镖师道。
“镖头,这钟掌门的信……到底是怎么说的?”孙镖师问唐进道。
唐进沉默半晌,缓缓道:“钟掌门信中说,当晚寒鸦在外,钟掌门怀疑门内有其内应,他已在城内调查,密请我赴此拜会何长老言明。”
孙镖师“哼”地一声道:“这老牛鼻子,大半夜地将信留下,亏得镖头耳力这么好,都没能察觉。镖头一大早便开始打听五行派的所在,又赶了半天路,这都到了晚上才到,若是回去,又得摸黑了。”
走镖多年,唐进睡梦中的警觉性一向极高,现实中身边的事情,常常会通过他的所有感触器官,随时出现在他的梦里。
押镖途中梦见或林中、或墙外有歹人埋伏,这对唐进来说已经习以为常,而事实也一次次证实了他那睡梦之中超乎常人的洞察力。
若论寻常时察觉隔墙有耳,许多内功深湛的高人都远胜于唐进,但若单论睡梦时,唐进走遍四方,未有一人能警觉如此。
只是昨夜留信之人竟无让自己有半点反应,定是轻功登峰造极之人所留。
正一教是道教大派,非但内功心法世所闻名,而轻功传自“御风而行,泠然善也”的列子,也是潇洒一派,飘然若风,这封信来自钟正棠,便说得通了。
赵镖师也嘟嘟囔囔道:“明日就是英雄大会,我看那钟掌门有意给镖头找茬。”
唐进摆摆手道:“不妨,我走镖路上,多和五行派弟子打过照面,向来相安无事,大不了当作走动走动。”
唐进再次回忆了上午发现书信的样子,又抬头看了看黑影。
“断情剑与我们素无恩仇,想必不会找我们的晦气。”孙镖师道。
“我看未必。”赵镖师当即反驳道,“姓钟的道士让镖头自己来,既然那道士能信得过,这书生在此地还能有什么好事?”
孙、赵二镖头争吵之际,一直在沉思的唐进突然道:“倘若钟大掌门信不过呢?”
唐进在犹豫地观望着山头的断情书生,书生也在远远地望着半山腰的唐进。
“大概这便是所谓‘造化钟神秀,阴阳割昏晓’之景。”
书生站在山脊龙脉之上,垂暮的残光照亮了他身体的一半。
他一身典型的江南打扮,一身白衣即使是在山中也一尘不染,脸如白玉,却常常是一副忧郁的神色。
“是那镖局的来了吗?”这侧山头下,湘姑娘正坐在山阴之中,百无聊赖地摆弄一棵石缝中长出的野草。
“嗯。”断情书生答道。
湘姑娘似是对唐进等人毫不在意,继续道:“通哥,我师父到底给你送了什么信来啊?趁现在歇着,快些让我看看吧。”
“嗯。”
断情书生沉默寡言,据说他年少时曾受刻骨情伤,自此隐去名姓,醉心于山水草木。
他隐姓埋名行走江湖,也是弱冠以后的事情了。江湖人士多是快意恩仇之人,因此多对断情书生所想所举不以为然。
不过他在江湖上所为既不伤天害理,也不影响到他人,本不关他人闲事。且江湖上常有传闻其家世背景极大,江南门派都要给他些面子。
湘姑娘接过书生递来的信,看了良久,疑惑道:“师父说那日门外的不只是绝剑门的万姑娘,那还能有谁?”
书生说道:“这便是钟先生为什么要我来拜山。”
提示:本小说不支持浏览器转码阅读,请退出阅读模式或转码阅读既可正常观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