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子讲述张武父亲的往事,眼睛里放着崇拜的光芒,张武惊呆了。原来以为自己豪气万丈地出来闯世界,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逃兵,在父亲最需要他的时候,他却逍遥地躺在知青点儿的炕上幻想着。他对不起父亲,也对不起陪伴父亲的叶子,他曾经在心里骂过这个狐狸精几万遍。大哥张文写信劝过他,张文在区里的文化中心当文书,从小练成的一手好字成全了他;二哥张韬在部队,也劝过他,他不给回信;他认为两个哥哥的行为对不起母亲,他们应该把叶子赶出去,至于妹妹张略,还给他打过电话,是在她接到大学通知书的时候,她叫三哥回家照顾父亲,他却挂断电话,跑到草甸子上躺了半宿。
昨天,他还在坚持自己的想法,甚至考虑找一个乡下妹子,结束孤单的日子,今天,他如同掉进无底的深渊,而这深渊,却是他自己挖下的,他对不起任何人。叶子来找他,叫他有些无地自容,这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,是他爬出深渊的稻草。卷烟在他的手里燃尽,长长的烟灰落在裤子上,手指头灼热的感觉把张武唤醒。他丢掉烟头,宽大的手掌狠劲搓搓头发,仿佛还不解气,又左右开弓,扇了自己两巴掌,叶子急忙拉住他的手,见到张武懊悔的样子,她有些后悔自己来的太晚,要是早点儿来,这个老三估计半年前就回家了。
平静下来,叶子掏出一张带来的张武的病历递给张武,当初张文就是开病历返城的,她提前准备了病历,病历是通过关系弄出来的,万一需要的话,她就不用返回去拿病历,这样能节省一些时间,唯一要注意的是得经过生产队长这一关,从时间上能看出来病历是假的。张武不敢用正眼看叶子,低头接过病历,叶子伸手去抚摸他脸上的手印子,张武闪了一下想躲开,叶子的手快,另一只手早等在那里,湿润、温暖、带着香气,张武的心化了,泪水如断线的珍珠,他感觉这双手,跟妈妈的手一样温暖,只是“妈”字还无法叫出口。
秦大伟走进屋里的时候,张武已经恢复正常,他正打开一盒大前门烟,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嗅着,在家的时候他是不抽烟的,大界村的三年生活,细皮书生成了粗犷的汉子,他递上一盒没开封的烟给队长,才介绍叶子是来看他的,他没有说叶子是他什么人,叶子也就没有必要上去解释,她礼貌地伸出手,秦大伟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,双手紧紧地抓住递过来的白皙的手,心里暗想着:“城里人就是会浪。”
叶子见过大阵仗,可当着张武的面,被一双老农的手抓着不放,不由得满脸通红,抽出手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,这无意的动作又引得秦大伟一阵痒痒:怎么屯子里就找不出一个这样的娘们?虽然不知道秦大伟的心理活动,叶子也能猜出十之八九,这个男人淫邪的目光在她的胸前瞄来瞄去,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,她会用力扇对方一个耳光,至少她会转身离去,但为了张武,她只能忍下来,她从张武手里拿过烟,抽出一支给这个恶心男人点着,委婉地说了张武返城的意思,秦大伟连连吸烟,皱着眉头,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。
叶子来时已经想到可能会遇到问题,她从挎包里掏出两条凤凰烟塞给秦大伟,秦大伟推了一下,然后看着张武,表示为难的样子,张武接过烟,又找了一张旧报纸包好,秦大伟嘴里说着不用这样,回城的手续都在他手里,用不着这样破费的,眼睛却看着张武手里的香烟。叶子听说手续就在队长手里,知道决定权就是这个男人,强忍着对方身上传过来的汗味儿,把烟塞进秦大伟的腋下,说了句:“既然手续齐全,就全靠队长成全了。”秦大伟受宠若惊,连连点头马上就办。
秦大伟和张武去队部办理相关手续,叶子才长长吐了一口气,觉得屋里的空气还是有些污浊,推门出来,望着前面的草甸子想着心事,来大界村找老三,他是瞒着张伯涛的,丈夫最近的身体不好,明显地消瘦,她陪着张伯涛去大医院检查,医生的结论是严重的胃溃疡,还有幽门螺旋杆菌感染,不排除癌症的可能,建议住院,但老张放不下手里的研究,坚持不住院,所以叶子和张文商量,借口小五想在大哥家玩两天,连夜坐火车来到泰宁县,她有预感,老张的病有些严重。
能叫张伯涛放不下的,一个是手里的项目研究,另一个就是张武,虽然他嘴上不说,但每次看墙上照片的样子,叶子能感觉出来,她亲自去找张武,就是想在老张病重的时候,叫这个离家在外的游子回到他父亲的身边。和老师结合,是她最幸福的日子,虽然这日子不长,但她的心愿实现了,即使一个月的幸福也能抵得上一辈子,何况她拥有足足三年的时间。
顺利地办完手续,张武兴奋地跑回来,远远地看到叶子站在草甸子边上,犹豫了一下,还是不知道怎么称呼,只好干咳了几声,叶子闻声转过身来,露出温柔的笑容,方才犹豫的样子马上无影无踪,这也是叶子坚强的一面。
其实队长秦大伟基本上不给张武分配活,去马棚帮忙也是张武自愿,张武返城的手续和证明材料都在他的抽屉里,秦大伟知道,这一伙年轻人,不是农村的鸟儿,唯一的痕迹就是队部前面的一排砖房,还有就是三个活着的孩子:萧晓的、谢桂兰的、薛秋月的,至于丢在野外的和没有见到太阳的,老天才知道是谁的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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