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哥,你又胡来了,”没容惊讶不已的大表哥说话,妈妈从旁抢白道:“哥,你又耍酒了,还贷款六十万呐,亏你说得出口,就你,哪个地方能值上六十万啊!”“呸,”大舅恶恨恨地瞪了妈妈一眼,呸的一声,往地板上吐出一口黄痰:“你这个无无义的二狼,我和镇长商量事,用不着你来管,你管我值不值六十万,我穷,我没钱,可是,这些年来,我从来没有向你要过一分钱,我的事,你他妈的少管!你给我远点扇着,一边凉快去,镇长大人,”大舅将丝毫不念骨肉亲的妈妈,无地数落一番,待妈妈哑口无言地躲进里间屋去,大舅又转向大表哥:“镇长大人,我真要贷款六十万,我有用处!”“嗨嗨,”望着大舅那份一本正经的认真相,大表哥冷冷地笑了笑,索性双手一摊,尤如哄小孩子玩游戏般地问大舅道:“我说大叔哇,六十万,贷这么多款,你到底有什么用处哇?”“胡扯,”爸爸撇视一眼大舅,低声嘀咕一句,然后,尾随着妈妈,也走进里间去:“精——神——病!”“大舅,”我噙着不自然的微笑,走到大舅面前:“大舅,别胡来了,大表哥,待你不薄啊!”“小力子,”大舅拉住我的手,语气亲切地说道:“大外甥,大舅可是认真的啊,大舅并没有跟你大表哥有什么过不去的啊,我申请贷款,这,有什么不妥啊!”说着,大舅又转向大表哥道:“镇长大人,贷款六十万,我当然有用啦,我要买推土机,所以,贷款少了,能买得起么?嗯,”“你,呵呵,”大表哥一脸困惑地盯视着大舅:“我说大叔哇,你,买推土机,干什么用啊?”“干活啊,推土啊!”一边说着,大舅一边摆弄着双手,模仿着驾驶推土机的样子:“推土机还能干啥,就是推土呗!”“推什么土?”“开发区的土地啊!我要把开发区的,……”“什么,开发区的土地,你也敢动,大叔哇,”大表哥打断大舅的话,表严肃地说道:“开发区的土地,已经用矿渣、沙石,平整得好好的,就等着外商来咱们这里投资建厂呐,你,推开发区的土地,这不是又要搞破坏吗?大叔,你知道么,平整开发区,花了多少钱么?”“哼,搞破坏?是有人搞破坏,可是,不是我,呶,”大舅将脏手伸进里怀,将出狱归来,在路途上无意中拣拾到的那叠报纸,啪的甩在茶几上:“呶,镇长大人,这上面印着中央的最新通知,你看看吧,好好地学习学习吧!”“哦,”大表哥瞟了一眼报纸,霎时,原来油光横溢、红晕映人的面庞,唰地蜡黄起来,同时,语气也缓和了许多:“这,这,这,”“呵呵,”望着大表哥那份窘态,大舅喜滋滋地耸了耸双肩,探出干枯的手掌,抓过茶几上的烟盒,拽出一根香烟,一边点吸着,一边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着:“嗳——镇长大人啊,现在啊,已经是市场经济年代了,中央不是说了,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,所以啊,无论做什么事,都要讲究经济效益啊,我贷款买推土机,当然要干点什么,总不能放在那里生锈哇,我这个人啊,做什么事都讲究经济效益,我们是小本生意,跟你镇长大人可比不起啊,你镇长大人财大气粗,几百亩的耕地,可以放在那里不种,一闲就是好几年!……”“大叔,这,你,”大表哥放下报纸,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:“大叔,你就少说两句吧,咱们,好商量!”“呵呵,”大舅却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,而是吐出一缕烟圈,继续念叨着:“镇长大人天天学习中央文件,时时刻刻同党中央保持高度的一致,思想觉悟可比咱们这些草民百姓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啊,不知道镇长大人学没学习过这份文件。呵呵,”大舅瞟了大表哥一眼:“镇长大人,看没看完啊,报纸上是怎么说的啊:唉,这几年啊,全国各地大搞、特搞什么他妈的经济开发区,一时间,真是遍地开花啊,到处都折腾得热火朝天的。你镇长大人当然也不能落后哇,咱们镇子,耕地本来就少得可怜,而你镇长大人却也像人家大城市似的,很像那么回事地把咱们镇上最好的一块耕地,给圈了起来,搞了一个所谓的经济开发区。啊……”大舅甩掉烟蒂,刁顽地瞅了我一眼,然后,仿佛着大表哥的样子,非常滑稽地连说带比划起来:“啊,小力子呀,当时的场面,你是没看到啊,哈,镇长大人亲自挂帅,兴师动众地拉来一车又一车的矿渣,把个好端端的耕地,楞给垫平了,末了,再用压路机,压、压、压。”大舅一边瞅着我,一边展开脏手,咬牙切齿地往沙发上按压着:“大外甥,就这样,压、压、压,嘿嘿,三压两压,这经济开发区啊,就大张旗鼓地鼓捣起来了,竣工典礼那天,你大表哥那个神气啊,……”讲着、讲着,大舅一把拽过报纸卷,习学着大表哥讲话的腔调:“×××镇经济开发区,竣工典礼,现在开始,进行大会第一项,燃放礼炮!……”“嗨嗨,”大表哥苦涩地劝阻道:“得,得,大叔哇,你就别耍活宝了!别寒碜你侄喽!”“哈哈,”大舅放下报纸,恶狠狠地盯视着大表哥道:“镇长大人,这经济开发区是让你忙三火四地搞起来了,可是,我的镇长大人呀,投资呐?外商呐?工厂呐?在哪呐,嘿嘿,没有吧?好几年就这么过去了,投资,却是一分钱也没看见;外商,连个影子也没有;工厂,一块砖也没动啊,呵呵,镇长大人,所有的这些,你是一样也没促成吧?““这,这,”大表哥绝望地应承道:“大叔,我们不是正在努力工作么,我已经派出好几个工作组了,兵分四路,奔赴大江南北,正在全国各地,招商引资呐。过一个阶段,我把镇里的工作,料理料理,准备出一趟国,考察考察国外的况!我,……”“嘿嘿,你可得了吧,考察,什么他妈的考察,依我看啊,你是借考察之名,用公款,出国旅游!”大舅抓过报纸,煞有介事地嘟哝着:“啊,这么好的耕地,一闲就是好几年啊,真是太可惜喽,这一年下来,得少打多少粮食啊。嗯,嗯,”大舅清了清嗓子,打着不很地道的官腔,冲我说道:“大外甥,针对这种不切合地方实际,盲目开发的、乱占耕地的况,国家紧急下发了一份文件,呶,这不白纸黑字写着呐:因乱开发而闲置起来的土地,必须尽快复耕还田。否则,将予以严肃查处,……哦,”念着念着,看到大表哥不再言语了,大舅放下报纸,乘胜追击般地问道:“咋的啦,镇长大人,你咋没声啦?怎么哑吧了?说啊,说话啊,镇长大人,把你当年在竣工典礼上讲话的派头,拿出来啊?嘿嘿,”“哼,大叔,”在大舅反复不停的追问下,大表哥气咻咻地嘟哝道:“你,你,你又来借机敲诈我了,是不是呀?哼,”大舅闻言,美滋滋地嘿嘿一笑:“嘿嘿,嘿嘿,啥,敲诈,镇长大人,我敲诈你什么了?我让你看看中央下发的文件,你就说我敲诈,你这个人,咋这么歪啊!”“哼,”大表哥卷起报纸:“大叔,中央的文件,我早就看过了,也学习过了,等你在报纸上看见的文件,早就晚三秋了,”“呵,”大舅顺茬接应道:“既然你早就看过了,也学习过了,那,为什么不执行啊?开发区的土地,为什么还闲置着,你这简直是渎职啊!”“这个吗,”大表哥耷拉着脑袋,尤如一个受审的犯人:“大叔,这个问题,当然要尽快予以解决!”“可是,你到是解决啊?”大舅摊开双手,活像个审判官。大表哥突然抬起头来,一脸恶气地瞪着大舅,气呼呼地吼叫起来:“哼,这,是镇政府的事,与你什么关系啊,这,用得着你来操这份心么!”“哎,镇长大人,”大舅毫不相让地回敬道:“你这么说可就不对啦,为什么没有我的关系啊?嗯,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,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,当然要为国分忧啦。”“哟,你可得了吧,少跟我来这套,”大表哥继续一脸恶气地瞪视着大舅。大舅看在眼里,无所谓地继续说嘀咕道:“镇长大人,你说要解决,可是,什么时候解决啊,哪年哪月才能解决呀!这么好的耕地,再闲置他个十年八年的呗,咱们国家人多地少,这可是咱们的国啊,我深为国家的前途担忧,这耕地如果总是这么闲置下去,一年下来,得少收多少粮食啊。我想了很久了,镇政府财政有困难,我体谅政府的困难。开始,我想一筐一筐地把这些矿渣拣出去,可是又一算,这么多矿渣,我就是什么也不干,一天到晚不停地拣,一辈子也拣不完呀。我倒没什么,拣一辈子矿渣也可以,为国家做贡献嘛!可是,这地荒着多可惜呀!所以,我就想到贷款买推土机,这样,能快点呀!“”嘿嘿,“满屋子的人,均发出讥讽的笑声,看到大表哥又沉默不语了,大舅愈加兴奋起来:”呵呵,镇长大人,如果镇里财政确实有困难,我也不难为你了,明天,我去县里,如实地反映反映这个况,看看上级领导是什么精神!“”哎——呀,“听到大舅这句话,大表哥活像被钢针狠狠地扎了一下,一屁股从沙发上跳将起来:”哎呀,大叔,你就别给我添乱了!大叔啊,咱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个镇子里,如果从我舅舅那边论过来,咱们两家多多少少还沾刮点亲戚呢!大叔,你可不要抓住一点什么把柄,就跟我死缠没完啊。“”哼,“大舅平静地说道:”镇长大人,我可没有纠缠你,你也别跟我论什么亲戚里道的,咱们穷光蛋,跟你镇长大人,高攀不起啊!我这是秉公办事,如实向上级反映况!“说完,大舅拽过手杖,吃力地站起身来,转身欲走。大表哥一把扯住大舅的破衣袖,没好气地说道:“大叔,拉倒吧,你可拉倒吧,你别卖关子啦,你的小九九,我比谁都清楚,今天,咱们闲话少扯,你就实话实说吧,你开个价,我得需要多少钱,才能堵住你这张嘴?”“呵呵,”大舅停下脚步:“镇长大人,既然你挑明了,那,我,也就不客气了,你知道,我这个人,从来不贪心,给几个喝酒钱就行!镇长大人,你就凭良心赏吧!”说着,大舅伸出干枯的脏手:“请镇长大人,赏穷光蛋几个喝酒钱吧?”“呶,”大表哥将一叠钞票,没好气地塞进大舅的手心里,大舅用手指轻轻地捻了捻,脸色一沉,啪地丢抛在地板上:“我说镇长大人呀,你哄小孩呢?你打发要饭的呢?是不是?”“那,”大表哥强忍着满腔的怒气,牙齿咬得嘎嘎直响:“那,你说呀,你要多少钱?”“五千!”“什——么?”大表哥差点没跳到天棚上去,对大舅的称谓,发生了质的改变:“两溜溜棒,你,可真好意思张嘴呀!”“那咋的!”大舅像个自由市场里,老道的小贩:“咋的,就这个价,”“咋的,太多啦,”大表哥嘴角微颤:“你要这么多钱,又没有收据,财会没法下帐!”“嘿嘿,”大舅淡然一笑:“财会没法下帐?真是开国际玩笑啊,五千块钱就下了不帐啦?那,你们用公款吃、喝、嫖、赌、旅游,就都能下帐啦,对不!”“小力,”大舅与大表哥这边正滑稽可笑地讨价还价着,三裤子突然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,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我嚷嚷道:“小力,不好啦,铁蛋出事了!”“啥?”听到三裤子的话,我的心头猛然一颤,想起不久前那次历尽艰险的内蒙之行,一股不祥之兆,顿时涌上心头:“啥,铁蛋,出事了!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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