粉裙女童抱着一大捧古书跑出阁楼,看到这一幕后,望向陈平安的眼神就有些惧意。
与此同时,从天空摔落一位青衣小童,衣衫褴褛,狼狈不堪,在他身边有一抹金光流转不定,像是押解犯人的凶狠兵丁。
青衣小童躺在地上气喘吁吁,抹去脸上的血水,转头望向那条根脚不明的过江龙,眼眸之打尽,全部豢养其中?”
崔瀺望向楼顶的五彩藻井,雕刻有威严团龙。
跟记忆里的自家书楼,不太一样,光线昏暗,可没这么漂亮好看的风景。
崔瀺闭上眼睛,有些犯困。
还记得他在年幼时分,天资卓绝,只是心性不定,便被寄予厚望的爷爷狠心地“关押”在书楼顶层的小阁楼上,搬走楼梯,三餐用绳索送来食盒,吃喝拉撒都在那么点大的地方解决。
自然还有个马桶,每天都会换,孩子为了反抗,表达自己的愤懑不满,经常撕下书页当厕纸,或是折纸为小小的纸鸢飞鸟,从一扇小窗丢出楼外,乘风而飞,然后每次就会听到爷爷拄着拐杖在阁楼下边破口大骂。
那个时候,崔瀺做的最多的一件事,就是将阁楼所有书本垒砌起来,站在高高的书堆上头,趴在窗口眺望城外的江水,经常一看就是几个时辰。
当年崔瀺还不叫崔瀺,而是崔瀺巉,瀺解字作水声,巉则解字作雄山峻岭。
为他取名的爷爷,那会儿当然是希望这个孙子,长大之后道德品行、学问修养兼具名山大川之美,智仁两全,山水皆灵秀,能够成为读书种子,跻身君子贤人之列。可是孩子不领情,好不容易走下阁楼后,很快就离开家乡去远游,走出家国,走出一洲,最后一直走到了中土神洲,只恨走得还不够远,离那个倔老头越远越好,而且还故意把那个巉字给去掉了,只留下相对喜欢的瀺字,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,始终对外自称崔瀺而已。
哪怕崔瀺重返宝瓶洲,成为大骊国师,依旧没有回过一次家乡。
不想回去。
崔瀺睁开眼睛,用袖子抹了把脸,“看什么看,没看过大老爷们伤心啊。”
顶楼出现一位阴神出窍远游的儒衫老人,正是那条老蛟,老人盯着那方砚台,脸色阴沉。
崔瀺没有起身,一挥袖子,将砚台拂向老人,“你的三百年修为已经打掉,上次的事情就算两清了。接下来你不用着急去往龙泉县,帮着抓捕蛟龙之属的残余孽种,不论老幼大小,一并关在砚台内,我家先生留了许多品相最佳的蛇胆石,并没带出家乡,也亏得他没带出来,不然以他的性子,天晓得会不会当散财童子,早早挥霍殆尽,现在正好,将来可以物尽其用。”
崔瀺坐起身,漫不经心地抖了抖肩头。
老蛟收起砚台,清楚感知到少年的气象变化,心中怒意瞬间烟消云散,转为无奈和钦佩,“国师不愧是国师。”
崔瀺叹了口气,“从无到三,从三到五,不值得大惊小怪,在这小小宝瓶洲,算是罕见,可要是换成那座中土神洲,你在那边都不用待一千年,短短一百年内,你就会发现无数惊才绝艳的天才,迅猛崛起,然后瞬间陨落,甚至会让你目不暇接,到最后,就会发现唯有老而不死、并且老而不朽,才是真正的厉害。”
儒衫老人,紫阳府开山鼻祖和寒食江水神的父亲,名义上黄庭国的辞官退隐老侍郎,摇头笑道:“那里就不是我们能待的地方,一经发现,十有八九会被那几个大王朝,抓去剥皮抽筋吧。”
崔瀺依然坐在地上,脸色木然说道:“事情又有变化,大骊京城,有人觉得你担任披云山新书院的山长,不能服众,我虽然反对,但是皇帝陛下已经决定,只让你出任副山主,还未必能坐稳第二把交椅,这是我崔瀺失策在先,所以你如果反悔,我不没有意见。”
老人坦然笑道:“座位靠后的副山主?我看挺好,不用做出林鸟。”
崔瀺转头皱眉道:“现在跟我客气,以后再反悔,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。”
老人摇头道:“并非客套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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