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都知道!慕容堪说的基本属实!”弘化公主叹了口气,“其实,现在想想,不应该那么太执着了!就算复国了又能如何,慕容诺已经死了,我也剩不了多少日子!人死灯灭,一切都化作尘埃,想想真的没有意思!”
卢小闲能够体会弘化公主此刻的心情,她今年已经七十六岁高龄了,在这个年代能活到她这个年纪,已是相当不易了。
“卢公子,你从洛阳来洮州可在长安停留否?”弘化公主突然问道。
“盘桓了两日!”卢小闲点点头。
“长安可是好地方啊!”弘化公主眼中闪出异彩来。
“不过,你去的日子不对!”弘化公主的目光就像个调皮的小姑娘,“你要三月去了最好!春草青,麦苗绿,百花争艳,春意盎然,可以出城去踏青。踏青最好的去处是城东南隅的曲江池。当然,城南的樊川也很不错,我小的时候,父亲经常会带我去。樊川西南有神禾原,东北有少陵原,中间灞水流过,杨柳如烟,树上雨点滴落。可惜呀,这样的情景只能在梦中出现!”
听着弘化喃喃自语般的诉说,卢小闲突然明了,为何弘化公主会如此郑重的打扮,为何会专门请自己赴宴,就因为自己去过大唐长安,那里有她儿时的影子,那里是她魂牵梦萦的家园。她在心目中,把自己当成了娘家的贵客。
“我出自李氏皇族,自幼熟读诗书,父母疼爱,自立自强,本不应有这些经历的,可世事无常,最终偏偏是我成为了和亲公主,面前还是大唐第一位和亲公主!我不甘心,但我却无法抗拒。到了吐谷浑之后,我延续了在长安时的倔强,不想在受了欺负后,还苦水自咽。”弘化公主目光变得有些暗淡,“所以,那时候争强好胜,做了很多不认命的事情!”
把亲生女儿远嫁,是哪个皇帝都不愿意干的事儿,很多时候他们会把皇族宗室之女,甚至宫女封为公主后与外族和亲。
和亲对皇帝来说,既可以与那些周边的异族交好,又可于免于战争,,只不过是牺牲一名皇室女子和些许嫁妆,就换来边境多年的安全,何乐不为?
弘化公主是大唐出嫁的第一位公主,年仅十八岁的她,带着大唐皇帝的殷殷期盼与朝廷的和平使命,离开了故乡走进了吐谷浑,过起了“有城郭而不居,随逐水草,庐帐为室,以肉酪为粮”的游牧生活,距今在外已经漂泊了近六十年了。
从某个角度是来说,和亲是一种极度不负责任的做法。一个国家的安全,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去承担呢?
“我刚嫁到吐谷浑的第二年,吐谷浑丞相宣王阴谋劫持我和慕容诺投降吐蕃。我们夫妻俩得知后,率轻骑逃至鄯城。不久宣王兵败,内乱平息。但吐谷浑国内依然人心惶惶,为了安抚人心,太宗命人持节抚慰吐谷浑民众。有了大唐的鼎力支持,吐谷浑才迅速安定下来。从此,吐谷浑
每年派使者向大唐王朝进贡。”
卢小闲静静听着弘化公主的诉说。
“好景不长,后来吐蕃入侵吐谷浑,吐谷浑大臣素和贵因犯罪逃往吐蕃,泄露吐谷浑真实的情况,于是禄东赞出动精锐之师,乘虚进攻,大破吐谷浑,至此吐谷浑亡国。至于,后面的事情,你都知道了,我就不多说了!慕容诺活着的时候,希望有朝一日能收复失地,恢复故国,在凉州这些年,他每天都在失望与希望中煎熬。现在他去了,对我来说复不复国已经不重要了!”
卢小闲听出了弘化公主话中的意思,她已经把凉州当做自己最终的归宿之地。
“其实,我还算是幸运的,自古以来和亲的公主离开家以后,至死都不可能再回去。在我出嫁离开长安的第十三年,我请求回长安省亲,高宗陛下专门派左骁卫将军鲜于匡济前来迎接我。我和慕容诺去长安住了两个月才回来,从我十八岁出嫁到现在,那两个月是最快乐也是最让我怀念的一段时光!我知足了……”
一身盛装的弘化公主,头上顶着稀疏的白发,脸色发黄,满是皱褶,干瘪得像没有一点水分。她的眼睛是干涸的,脸上的肌肉僵硬,木木的,看不出什么表情,或者根本没有表情。
看着面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,卢小闲心情无比沉重,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恍惚,甚至不知道是如何从公主府回到驿馆的。
卢小闲决定明天一早就回洮州去,他莫名生出一种想快快逃离这里的冲动。
第二天一大早,连早饭都没吃,卢小闲就离开了驿馆。路过凉州南城门的时候,卢小闲下马来到了钟楼之上。
楼梯的木板已被踩得凹损下去,灰色的瓦楞生满绿锈的青苔,上面摇曳着荒草。站在楼上放望,沉沉幕霭里,苍黛的山峦逶迤而去,一直连接到天边!
卢小闲叹了口气,钟楼是小了些,竟容不下随意转身,一个浮屠的夙愿,一声漫长的阿弥陀佛,一回遥远的不朽呻吟,都在他轻呼的一口气中传出。
下了钟楼,却见一名身着浅绿官服的人在等着他了。
“许钦明都督?他要见我?”卢小闲似乎没听明白这位官员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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